我记得文彤彤曾送过不多一个价值不菲的kindle,盒子里的纸条上写了一句情话:你是年少的欢喜。
儿童节刚过完的下午去找不多喝酒,看着满桌的酒菜,他却极少动筷子。喝到中旬对我说,想吃郏县豆腐菜了,明天我们一块去吃吧。
不多其实只吃过一次郏县豆腐菜,那是四年前跟当时的女朋友文彤彤一块,在航海路客运总站附近城中村的一家极破的小店里,吃了一顿郏县豆腐菜。
当时他们叫了一大一小两碗。他把自己的一大碗豆腐菜和路口买来的烧饼吃完后,又吃完文彤彤因饭量小而剩下的半碗豆腐菜和那个烧饼的三分之二。
酒足饭饱之后,不多把T恤脱下来搭在肩膀上,拖拉着一双拖鞋,手里提溜着文彤彤的小挎包走在郑州城中村破旧的街道上,那天阳光很好,不多回头看,文彤彤正在拿手机拍下他光膀子花裤衩大拖鞋的样子。
按照不多刚干下一杯纯生的感慨来讲:那时候的自己,巨屌丝。
不多又干下一杯纯生,补充了一句:巨幸福!
现在他们分手已有一年多,突然想吃这个,我当然说好。
难不成我说不好?然后等着被打死?
虽然我很豪爽地干了一杯纯生,很豪爽地答应了第二天陪他去吃郏县豆腐菜,其实在那个时间节点,我并不知道所谓的郏县豆腐菜是什么鬼东西。倒是郏县豆瓣酱我见得多了,在红专路时候,胖仔做得一手好吃的麻婆豆腐,会往豆腐里放红艳艳的郏县豆瓣酱。
不多跟我科普说,河南人的早餐,大概有三种,众所周知的胡辣汤占了大部分比例,黄河以北尤其安阳地界,早餐多吃扁粉菜。第三种便是郏县豆腐菜了。只是后两者算不得出名,知道的人便少了。
我承认,我是有些懵逼的。因为我在河南生长了二十五年,根深蒂固地认为早餐便是胡辣汤水煎包的黄金套餐。后两者所谓的扁粉菜和豆腐菜,我踏马压根没听说过!
我为着自己的无知感到可悲,于是很虚心地请教不多:我长这么大,还以为早餐就是标配的油条胡辣汤呢。后两种压根没听说过。
不多倒也没有鄙夷我的意思,只是云淡风起地说:后两种是我编的。
我看了看远方的云,听了会耳边的风。感慨了一句:我他妈的!
第二天挺尸到中午饭点,我们就坐地铁转公交跑到航海路总站去,按照不多当年记忆中的样子去找那家店,在城中村里拐过了七八条街道都没有找到。不多一脸不甘的嘟囔着:明明就在这附近呀,怎么找不到呢。
我看他有些失落,于是怂恿他打给文彤彤问一下路线,保不齐文彤彤比较清楚那家店的位置。
我看他有些犹豫,于是怂恿他:打给文彤彤,谁怂谁是狗!
不多在触屏手机上拨出文彤彤的手机号。我有注意到他并没有去通讯录里翻找,那大 概是一个被他烂熟于心的号码吧!
仔细想想也挺难得,不多一度告诉我手机有了通讯录的功能可以供人查找,为什么还要像个傻逼一样费心地去记别人的号码呢,所以他从来不记号码,除此之外,他还不记生日,身边好友的生日他一个都不清楚,大概有好几年,查日历的时候感慨自己的生日已经过去了都不知道,是的,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的人,我还能指望他刻意地去记什么呢。
文彤彤大概有五秒钟没有讲话。
不多大概有四秒钟没有讲话。
在第五秒的时候,不多问:13年我带你在客运总站吃过一次郏县豆腐菜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是在哪条街上吗?
电话放的是免提,我以为自己会听到文彤彤说: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不记得那家店的位置。
我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希望文彤彤会说:呀,我不记得我们有去吃过什么豆腐菜呀!
透着免提的扩音效果,我听到文彤彤说: 从前不论去哪,我都是跟着你走,从来不记路的。
如果我是不多,我大概会告诉她:哦,这样啊。那没事了。
如果我是不多,我可能还会告诉她:谢谢啊,打扰了。
可是我毕竟不是不多,他径直挂断了电话,连一声我以为的“哦”也没来得及说,猝不及然地结束,就像去年猝不及然地听说他们分了手。
我担心不多会难过,赶紧上百度地图上搜索附近的郏县豆腐菜,果然找到别处有着一家这样的店。我就对不多说,也许是你当时记错了地方,你看这里有一家,说不定就是你们当年一起吃过的那家店,我们一块去那里吃吧。
我们又乘地铁二号线到二里岗,沿着二里岗南街一路向东,在一个不起眼的路口转弯向南,刚走出几步,就赫然发现路南一家门面招牌写着彤彤烟 酒百货。
我站在马路牙子上吆喝,天意如此,一定是这附近的店了。
不多无话可说,进去买了两包南京煊赫门。
我们抽着煊赫门往南走了一段,在路口转向西,是一条长长的旧旧的生活街。
路两边的法国梧桐都是一人合抱粗细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地遮住了整条街的林荫,街边是各种生活气息极浓的小饭馆、理发店、便利店。我们顺着路往前走,经过一棵特别粗壮的法国梧桐树,看到大红的门头上五个白色的大字:郏县豆腐菜。
我们进店之后老板娘热情地迎上来,我们叫上两大碗豆腐菜,点上一斤猪头肉,开上两瓶啤酒,不多跟我碰了一口酒,便对老板娘闲聊。说我们是从西四环专门跑来吃郏县豆腐菜的。
老板娘听后很激动,便开始跟我们夸起她家的豆腐菜是如何好吃如何正宗。我跟不多都拼命地点着头。
不一会两碗冒尖的郏县豆腐菜端了上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郏县豆腐菜。是的,不像平常去饭馆吃饭一大碗汤面,几筷子把面捞完了,剩下的还是一满碗汤水。这是实实在在一碗货真价实的荤素搭配的冒尖冒尖的郏县豆腐菜。
我们搅拌了几下赶紧尝了一口,感觉所有好吃的味道都跑到嘴巴里面去了。这时候老板娘把调拌好的猪头肉端上来,隔着饭碗就闻到了极其适合下酒的香味。
老板娘说你们怎么没有放辣椒,吃豆腐菜一定要就着我们店里的辣椒才更有味,你们尝尝。说着把我们桌子上的辣椒罐拿起来,走到后厨添了满满一罐自制辣椒酱端给我们。
我们俩看这辣椒罐子里略显干巴的辣椒酱,一致觉 得应该不怎么好吃罢。当着老板娘的盛情,很象征性地放了一点点辣椒酱进碗里。
搅拌开来,柔软的豆腐干配上猪肝嚼进嘴巴里,因刚添了点辣椒酱的缘故,竟然是满口生香的佳肴了。
我和不多赶紧各自又挖了两三勺到自己的碗里,重新搅拌之后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嘴里,脸上表现出特别享受的表情。
老板娘说她来郑州已经十几年了,在这个地方开店也有五年了,经常来吃饭的都是老主顾,有些老街坊外出到别处几年后回来发现她的店竟然还在,而且还是原来的价格。她说两年前店里装修,把整个门面都重新整理了一边,但是饭菜的价格却没有涨,都是老主顾,要的是一个口碑。
我们一人拿起一个免费的大白馒头,吃着豆腐菜和猪头肉,吃到高兴时举起酒瓶碰一下。
第一次吃郏县豆腐菜,以前根本没有听说过,心想着估计和平时吃的其他饭没啥区别,但是吃起来才发现,能够自成一派传承这么多年的菜品,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
郏县豆腐菜源于河南省郏县乡镇的一种地方特色小吃,是当地民间集会上盛行的小吃品种。用料考究、独具特色,已有千年历史,全称为豆腐粉条菜。辅以茴香、八角、辣椒、胡椒、枸杞、肉桂、葱花、等十余种佐料,吃起来不仅味道鲜美,香而不腻,而且有暖胃去寒,滋阴壮阳,保健防病的功能。
做的时候把高汤、豆腐、粉条、杂碎和羊血,放入一口大锅里,锅底燃起红红的碳火,煮啊煮,撒上无论在任何季节都不会用别的菜代替的香菜和小香葱,再加入一些谗人的辣椒油,一碗碗香喷喷的正宗郏县豆腐菜出锅了。
待我们酒足饭饱之后,起身准备走人,老板娘送给我们两瓶水互道再见。
用当年跟文彤彤一块 吃过的郏县豆腐菜填饱了不多的肚子,出了门遇到一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不多挑事地问你这膏药都能治什么病呀?
郎中吹牛说:我这膏药包治百病,包括你身上的病,小伙子你那里痛啊?
不多问:心痛也能治么。
不多又指了指我的胸口说:他喜欢过一个叫关关的女孩,被甩了,很心痛。
郎中将眼上的墨镜向下拉了拉,一双眼珠子盯着我咕噜咕噜转了两圈:你说啥我咋听不太懂。
沿着来时的路去地铁站,天空忽然下起雾蒙蒙的小雨来。不像那种倾盆大雨直接浇得你浑身湿透却也酣畅淋漓,而是那种毛毛细雨沾衣即消失,却不经意间湿透了你的衣身。
就像年少时候的感情,或许未曾经历什么惊天动地的生死离别,但是至今回头看,不经意间湿透了所有的情怀。
现在的窗外,依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中落下来的雨滴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顺着窗檐地下的雨水敲打在阳台上的花盆和木板的声音,节奏时而欢快时而缓慢,像极了一首寂静优美的曲子,哄着我入睡。
梦里,一定都是曾经美好的人事。
不论是文彤彤还是关关,于我和不多而言,都是吃豆腐菜下酒的往事了。
我们把时光倒回到从前,拿着如今到多年前的往事下酒,我才开始明白,当初的那句情话还可以倒过来读:喜欢的少年是你。
2017年6月——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