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打心眼里佩服并且喜欢的朋友掰着手指算下来没几个。
庄生能排进三甲。
第一名是我自己
第二名是不多先生
第三个就是庄生了。
我佩服庄生身上有两个特点,
一是他自幼要强,但凡是想要的,总靠自己的努力去赚取。
他总觉得这样的得来才有意义,哪怕是来自至亲的给予,在某种深刻的意义里,总有些许施舍的味道。
另外一点在于我少年时候偏执孤寂,少有玩伴往来,更愿意花时间浸淫在彼时还不合年纪的阅读里。而庄生的父辈祖辈皆是老师,算得书香门第,在我刚读过格列佛和鲁滨逊的时候,他已经熟读历史人物游记名著以及金庸古龙了。我大概是在十三四岁时候认识的庄生吧,那时候我已然惊艳于他能口述金庸笔下的武侠故事,他讲着那些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的情节,我听得酣畅淋漓,像个算命先生一样在心底断言,未来的庄生,必有大成就。
当时的庄生像个电视剧里的酸秀才一样自嘲:喜欢这些不入流的东 西而已,没什么大用处。
现在想来,庄生倒是一语成谶。
如今的我们或许沦为亲朋眼中的伤仲永,或许是经年漂泊于市井,自己坚持多年的喜欢,确实没什么大用处。反倒是当年那些熟读默背的诗词故事也都忘却干净了。
现在更有用的大概是如何赚钱了。
好在庄生倒也一身本事,本科读的计算机专业,又经过 IT 培训机构的学习,如今已然是精通多门计算机语言的全栈工程师了。
庄生说上海是个好地方,我应该去体会一下。如果不能留下,哪怕是看一眼也是好的。
后来我去过一次上海,但是我没去体会,也没去看一眼。只在他租住的三室一厅里窝了整整半个月。
七月份的上海连日阴雨,有幸避开了本该有的炎热。
庄生每天早晨去上班,归家时候已是半夜。
他不怎么把我当客人,显得没那么热情。
这让我有非常舒爽的感受,不至于费尽心思察言观色,我最怕的就是人情世故里的客套。
庄生如今三十未满的年纪,如许多文青标榜自己的一样,喜欢阅读旅行音乐电影之类的。
只是除此以外,他跟我一样喜欢打游戏,写代码,喝不同种类的酒,坐着发呆,以及自言自语。
几年前的某天
庄生刚入行做开发工程师的工作,每日对着电脑写代码,彼时的我尚未入行,觉得甚是无趣。
那时我无所事事,生活狼狈,眼红于他能有一技之长以及待遇可观。就咨询他是否应该走他的道路,去培训机构学习。
庄生说
每个人都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
无非这条路是否适合自己,走的顺畅或坎坷。
其实路怎么选择怎么去走都不重要。
只要是你自己的选择就好。
我也不知道你是否适合走编程的这条道路。
倘若你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我倒是希望你去走其他的路。
倘若如今的你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去学编程吧。不要指望学完编程有多厉害,也不要听信别人忽悠说这行业的薪资待遇有多好,你只需要知道,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本身,总不会太差。
当时我在心里嘀咕:
如果我未来混的好,庄生就是大功臣。
庄生如蛔虫般通透,他继续说:
如果你因为学技术而过的非常好。要记得,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未来过的很差,也别算我的过失,这个锅我也不背。
我只是恰好比你先入行些时间,但凡你要学,我可以提供足够的帮助。至于你是否要学,学的好坏,未来如何,都跟我没有关系。
时至今日,我都不太明白这样的人算是冷漠还是温柔。
庄生说
他给妹妹买了书架,把自己认为值得阅读的书籍悉数买了回去。
但是他并不要求妹妹会喜欢阅读。也不寄希望于妹妹会把这么多精彩的书都读上一遍。
他只是为妹妹提供这些资源,至于妹妹喜爱与否,并不重要。
他只是不想妹妹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渴望阅读却资源匮乏,要通过收集旧报纸的版块来望梅止渴。
我记起那个妹妹,上次见过还是六七年前的夏天,我骑着一辆又大又破的电动车,庄生坐在后座上,妹妹彼时还是个小丫头,蹲在电车前面狭小的踏板上,我们一辆破电车驮着三个人呼啸在驻马店宽敞的开源大道上。妹妹一路上唱着轻快的流行歌,童声清脆甜美,我当时惊叹于她的对音乐有着不错的天赋。为此我还拿出手机放她没听过的歌,竟然能跟着旋律哼下去,甚至能够自顾自地填上些不怎么高明的词。
庄生说
给妹妹买了那么多的书,妈妈责怪他,说是连教辅资料都没时间看,就不必花这些冤枉钱了。可庄生还是坚持不断 地买书去填满书架。他心中自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除了买书,还买过尤克里里和轮滑鞋
同样的道理
庄生并不要求妹妹对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情感兴趣。
他只是在妹妹面前弹一曲 demo,玩一套酷炫的轮滑动作。
如果妹妹很喜欢,他就高兴。
如果妹妹喜欢以至于想学,他就花时间教妹妹学的很好,并因此就更高兴。
如果妹妹不喜欢,他也高兴。
如果妹妹不喜欢到想要骂人,他也是高兴的。
他的高兴不在于别人是否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毕竟他从来都不强求别人的意愿。
他高兴只是高兴在自己有机会弹一首歌给旁人听,或者耍一套酷炫的轮滑给别人看。
而如今很多父母亲朋,更习惯于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他们或许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们更不知道,己所欲,要人愿意,才能施于人。
彼时我在上海的出租屋里对着两台电脑追剧
庄生从公司回到家,路过超市买了不同种类的梅子酒。
他进我的房间坐在床边跟我一同看了两分钟的《琅琊榜》
庄生说
中学时代喜欢过一个姑娘,我为此给自己取了笔名叫庄生。
那时候的喜欢很纯粹,当然,现在依然纯粹地喜欢她。
我当年隐约知道这个姑娘。
通过庄生这个笔名,我打赌,姑娘的名字一定叫晓梦,或者小梦,再或者就是小萌了。
庄生继续说
后来我抛弃了郑州不错的工作,跑到上海来。
有个朋友说我为她付出了太多了,丢掉工作,远赴他乡。
我对朋友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草泥马
另一句是: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喜欢。
爱情里是没有规矩可言的,但是爱情里却有公平可寻。
当你以为我为了跟她出现在一个城市而丢掉工 作换了城市就是付出,那么在一定意义上,是不是我已然低她一等,因此便没了公平吗。
当你以为我为她做出牺牲,她就平白亏欠了我,因此就要内疚和补偿吗。
都不是的
我换工作换城市来到上海,我们依旧是公平的。我所有的付出并不是为了感动她,也不是为了标榜自己,我仅仅是喜欢她,因此自己单方面做了一些决定和改变而已 。 或许她还是不喜欢我,但是这没有关系。她并没有亏欠。
或许某天我也不喜欢她了,这也没有关系,人世一场,大家都不必以好人自居,只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过这一生就够了。
庄生自言自语
我看着《琅琊榜》里的霓凰郡主和梅长苏在城外凉亭下深情相拥
我扭过头问庄生:
那个姑娘是不是叫晓梦。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晓梦。
庄生说
不是的。她叫蝴蝶。
我说:卧槽!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我为自己的愚蠢揣测而懊恼,赶紧岔开话题问庄生:林殊为啥化名梅长苏呢?
庄生是这样解答的:
梅岭一役,赤焰军全军覆没,林殊身中火寒毒而面目全非。梅岭藏林殊,梅藏殊,就是梅长苏。
我说:卧槽!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我佩服的五体投地,赶紧谄媚: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超有才华,我觉得未来你一定很牛逼。如今我们都要三十岁了,估计也要结婚生子,虽然你现在好像并不是很牛逼的样子,朋友里大多有车有房事业有成之类,而你我依旧孑然一身。但是我估计,你以后有儿子了肯定特别牛逼!
庄生说
我大概是一定会结婚的。
也说不好,说不定就孤独终老。
但是我会努力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过一生。这理想里,就有结婚生子的规划。
我希望自己有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可以。
我想有个孩子不是因为父母想抱孙子,不是因为百年以后要依靠孩子养老。
如果因为这些因素,那我宁可不要孩子。人活一世,最好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等我老了,攒够钱住敬老院总好过让孩子养老,养老是一件很麻烦别人的事情呢。
我想要个孩子是因为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有超级有趣的东西没人可分享
我想要孩子是因为我知道如何跟这个世界相处能体验到更美好的感受
我希望能和别人分享我有趣的灵魂,我希望让别人也来体验一下世界的美好。
可惜成年人大多落于世俗,唯有孩子清明澄澈,倘若是我来调教,我相信这孩子在十八岁的时候会与众不同。我倒不指望他有多优秀于别人。我只想让他能感受倒自己的有趣,这是很美好的事情。
我觉得庄生平日里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自言自语时候怎么就如此偏执。毕竟世间哪有什么完美无缺的真善美。
庄生真的像蛔虫
庄生继续自言自语,梅子酒已经空了大半
庄生说
我倒不是说孩子会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我也同样喜欢他不够聪明,或者像我一样喜欢打英雄联盟,都是可以的。只是要懂得一些浅显的道理,比如,你所作出的选择,不论结果好坏,都应该靠自己去迎接其结果。比如你想要什么,就拿别的什么去换。或许世间道理并没什么意义。但总要相信些什么才好。
那天晚上庄生喝掉了两份圆形陶瓷装的梅子酒。度数很低,像饮料,没有醉意。
我只问过两个问题说过三句脏话。
第一个问题是
那个姑娘是不是叫晓梦。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晓梦。
第二个问题是
林殊为啥化名梅长苏呢?
那三句脏话都是:卧槽!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等庄生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我关掉 电视剧,打开英雄联盟,准备靠打游戏熬过这个通宵的夜晚。
庄生关门的时候说:
你已经连续半个月通宵了,狗命要紧,打游戏就像打飞机,打的时候很爽,完事了也就那样,寂寞空虚,无聊透顶。
我背对着他关掉的那扇门,嘴角上扬。
轻轻地称赞
卧槽!你特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我又想起庄生曾经说过关于死亡的看法:
庄生说:
灰撒大海和深山,钱惠妻儿勿墓碑
原文链接:庄生说